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栽下一棵树，栽下的不止是发芽的春天，还有夏秋冬。总之，栽下的是一年的四季。 栽下一棵树，一枝花，一株果，春天里绽叶，夏天里茂盛，秋天里结果，冬天里坚守，不是一个四季吗？ 为什么要栽这些东西？因为人有期待，期待生活美好。美的好的到来，可以令自己愉悦。 凡栽下的都希望它能活下来，活的生机勃勃，活的自由自在。可栽下的不一定就能活，很可能是死。活的高兴，死的悲伤。 栽死了一次，自然也会有第二次。事不过三，三次栽死了还栽不栽了？人的大多数是继续栽。想到毛乌素栽树治沙的人。毛乌素是中国四大沙地之一，每平方公里平均只有0.5人，榆林人用70年时间，沙化土地治理率达到了93.24％，活活把沙漠变成了绿洲。笨心眼想，该栽死过多少回树，才成活了这么大的森林？ 我祖父喜欢栽树，受他影响，我也喜欢栽树。从柳树上砍下一截枝棍，叫树栽子，挖坑浇水，看它冒出新芽，抽枝长大。感觉柳树在对人说话。祖父对它说，等我死了，你也长大了，挖了你做口棺材。柳树点点头。这个是什么意思？前人栽树后人乘凉，他老人家还年轻，就把生死扯到一起了，准备一块带走了。 从乡下来到小城里生活，没地方栽树了，就琢磨阳台。阳台栽不了树，却可以栽花种草。 我的阳台可能是小城人家最牛的阳台了，长十米，宽二米，足足有20个平方面积。我幻想可以把它弄成一个花房。 从卖花人那里搬来了什么幸福树，发财树，天天看它是否渴了饿了，浇水施肥。它不旺不长倒也罢了，结果先给我一个枯丧的脸色，后来干脆无声告别，决绝不再往来。我对着空盆无语发呆。虽然是一别两宽，但它宽没宽我不知道，我反正是没宽。 还栽不？栽。葡萄园的朋友送我几株葡萄，告诉我多么多么名贵，收下葡萄多么多么昂贵。我给我的朋友两株，他后来告诉我，结的滴拉打嘟的，都被邻居摘去吃了。而我的葡萄呢，活到是活了，长的还行，春天别的葡萄还没有动静，它早早地萌芽发枝了，绿蝴蝶一样欲飞欲舞。一年了，它不开花，二年了，它不结果，三年了，它活成了一株无花果。我至今也弄不明白，我阳台上的葡萄为什么不结？葡萄也分公母，还是看人下菜碟？该不会吧。 不结就不结吧，我把它当成时令钟了。它鼓绿芽，告诉我尽管窗外依然飘雪，但挡不住春天来了。就想到那首《春天里》。很美好。 还继续栽花种草不？继续。我相中了多肉，这种观赏植物，千姿百态，惹人喜爱。我从市场上买，从网络上买，以采访名义去多肉园里，拿主人送的实为自己想要的，还买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栽多肉的盆。精心又精意。 冬天到来了，多肉在阳台会不会冷？我把它们请到卧室，与我同居，空调伺候。多肉园主人告诉我说，冬天多肉休眠了，不要浇水，我记住是记住了，但没忍住，怕它冬天渴啊，又浇水了。春天来了，我把它们重新移到阳台，不长时间，发现化水的化水，黑腐的黑腐，除了一盆玉树和两盆仙人掌类的，全军覆没，空盆清出了一大堆。我伤心欲绝，这多肉真难养活啊，它不接受额外的溺爱。 那又栽什么呢？毕竟空盆闲置了这么多。我从网上看那么多卖花木的，架不住引诱，又动手了。 先买了一种花，说是老桩。栽好后看它半年没冒芽，小心拔起来观察，根子早烂了。再买，再栽。卖花木的说，这是开白花的什么什么香，冬天也开，一开半年，香气扑鼻，有益身心健康。买，栽。好了，秋天过去了，冬天过去了，春天也来了，别说一开半年香气扑鼻了，连个芽影也没见到。就想这卖花木的，这么下去，谁还会信你？诚实的也被掺假的带坑里去了。 还栽不栽了？栽，自己繁殖栽吧。我把饱满的绿莹莹的玉树叶子，小心的摘下来繁殖。没过多久，看它真的冒出芽了。那种高兴欣喜，简直是喝醉了酒一样，手舞足蹈，恨不得让所有朋友都为我高兴。我移植了一盆，又一盆，看它们顽强的生长，绿了春天，庆幸我真的是灵光闪烁，居然栽活了他们。 忽然打了一个激灵，天下之绿，无论浓淡多少，不是一下子绿起来的，是一年又一年坚持不懈栽种出来的。栽而失败，败而再栽，栽绿不止，长栽常绿，就是春天。

陈恒礼，江苏睢宁人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，江苏省报告文学学会理事。曾任《睢宁日报》副刊部、专题部主任。1982年起，在全国各级报纸杂志发表小说、散文、报告文学三百余万字。著有报告文学《中国淘宝第一村》《好人九歌》《苏北花开》和散文集《气象》《湛蓝的泥音》等个人专著十四种。其中《中国淘宝第一村》获江苏省紫金山文学奖、浩然文学奖、江苏省报告文学荣誉奖；《苏北花开》获江苏省报告文学奖，并与《好人九歌》同获徐州市"五个一工程"奖。